品钦王国的另一面

托马斯•品钦(Thomas Pynchon)的《性本恶》(Inherent Vice)就像是一部庞大的时间机器,带着我们回到早期的20世纪70年代的加利福尼亚。那个时候的加利福尼亚是冲浪的俊男靓女们的天堂;随处可见骑着自行车的少男少女;大街上游走着嬉皮士、异端、和道貌岸然的瘾君子。那个时候,人们渴望得到阿卡普尔科金色大麻和巴拿马红色大麻,吃比萨饼和Hostess Twinkies;姑娘们喜欢留长发、穿短裙,小伙子们喜欢穿佩斯利花纹尼和皮装;人们总是不停地调控着他们的偏执程度,时刻提防着缉毒警察、刑警、和联邦调查局的官员。

和他的《万有引力之虹》(Gravity’s Rainbow)、《V》(V)或者《梅森和迪克逊》(Mason & Dixon)相比,品钦的这部小说要简朴清新很多。那些早期作品叙述风格都如迷宫一般,百转千回,极尽错综复杂之能事;总是充斥着那些他所谓的“穷混混”与来自“一个新出现的、对其本身还缺乏掌控的技术政治体制”下使者之间奇妙莫测的冲突摩擦。而《性本恶》却是一部简单冗长的侦探故事,插科打诨地嘲弄讽刺了洛杉矶警署及其特工人员。在这部作品中,偏执狂更主要的体现为一种吸食过多大麻的副产品,而谈不上什么政治意识,或者意识形态。

《性本恶》一方面让我们有机会认识到上个世纪6、70年代对品钦先生的影响是多么的巨大;另一方面,这部作品也消减了品钦作品风格的神秘性,强调了其叙述风格的相似性。笼统地说,品钦的叙述风格就是一个大杂烩——上流文化与下层文化的杂烩、愚蠢低俗的恶作剧与精辟的历史考证的杂烩、顽皮的双关语与超现实的梦境般的事件以及搞笑的荒诞的杂烩。他的作品风格与鲍勃•迪伦(Bob Dylon)、金•凯西(Ken Kesey)、杰克•凯鲁亚克(Jack Kerouac)等人的作品颇多共同之处;甚至与理查德•布劳提艮(Richard Brautigan)的作品也颇为相似。

和他的另一部献给反文化时代的颂歌《葡萄园》(Vineland)一样,这部《性本恶》也鼓捣出一个神秘兮兮的加利福尼亚——在这里,人们使用的都是一种“大麻”语言,描述的是那种乖僻、古怪、慵懒但却又常常令人飘飘欲仙的生活状态。这令人想起托马斯•伍尔夫(Thomas Wolfe)笔下的加利福尼亚——一个与美国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的加利福尼亚。在品钦的意愿中,这样的一个加利福尼亚会在里根执政期间的1980年代到来。《性本恶》的主人公担心迷幻的60年代终将结束,所有前变革时期的梦想也注定会终结,因为这个没有信仰、唯利是图的世界控制了一切。

如果说《葡萄园》读起来的感觉就像一部对《第49号叫卖》(The Crying of Lot 49)的阅读指南的话,那么这部《性本恶》就像一位女性作者对《葡萄园》的即兴改编。因为推动情节向前发展的又是寻找一位失踪的女人:一位陪伴着拙劣的资本主义权力网络代表的前嬉皮士;然后又是那些权力利用自身的优势去改造、收买、甚至扼杀那些嬉皮士和瘾君子们。

品钦的这部新作中也有不少对其早期作品的自我指涉——有点遮遮掩掩、欲说还休式的卖弄吧。比如其中“邮件弹射发送系统”令人回忆起《第49号的叫卖》中的一种类似的邮递系统;还有天空飘荡着的一种疯狂而又和谐的神秘笑声也能让人们想到《万有引力之虹》的开篇描述。

这部作品中的人们,毫无疑问,都不够立体化。都有点像形象单一的玩偶。也许只有主人公算是略有例外。不像《梅森和迪克逊》中的人物那样是有血有肉的。但是和品钦早期作品中的人物倒是更为接近:这些人物的出现只是为了满足作者品钦的需要,招之即来、挥之即去,想在哪里安插这么一个就安插这么一个。缺乏人物的真实感。谁知道呢?也许这就是品钦世界里的“人”的真实的生存状态吧?!

尽管《本性恶》与品钦的上一部作品有着内在的一致,但是它更像是一部品钦小说的经典搞笑版,而不是一部自成一体的作品。它消解了《万有引力之虹》和《V》所具有的醒目华贵的复杂效果,呈现出来的是卡通人物式的简单直接。毫无疑问,品钦的读者们会大受鼓舞。至少不会沮丧而又无奈地说“我还是读不懂品钦”了。

【此文系根据这篇文章编译整理而成】